【南美勝地】遊走阿根廷 巴塔哥尼亞高原上的彩虹
2019-10-28
巴塔哥尼亞原始林幾乎保存了它原來的樣子。除了經過的數個紮營地,塗上黃色的枝幹和為徒步者建起的木橋外,一切恍若未曾被驚擾過,似千年以來都在寧謐中迎送狂風與冬雪。
如果我沒選錯
“再走下去,我會不會掉到河裏?如果我掉到河裏,有誰會發現我?我會不會死掉?我沒把今天的行程告訴任何人。若我死了,誰通知我的家人?” 我不動如山,如阿根廷巴塔哥尼亞(Patagonia)叢林千年或萬年或多少年以來不曾被人驚動一樣。天那麼黑,風那麼大。而整個山頭彷彿只剩我一人。 等待天亮,似等待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……
巴塔哥尼亞高原的山谷與河。
費茨羅山的冰川與雪。
巴塔哥尼亞夏末初秋的狂風在黯黑的淩晨時分,囂張恣意地肆虐。我默默地坐在那棵矮樹下的大石上,雙膝合攏,小腿往外叉成A字形,縮起肩膀,兩手合併於雙膝。俯首,任風吹亂了發。數十分鐘前,我來到看似平原的地方。彼時伊始,風狂嘯如在耳邊怒吼。我退後數步,在微弱的手電筒光照下,看見了那道頗明顯的上山小徑。然而當循路爬上山坡時,小徑卻消失了蹤影。
只那麼小一圈微弱的手電筒光供我環伺四周:隱隱約約的矮樹,枝椏似扭曲變形地往外延伸,像極恐怖童話故事裏會捲起幼童吃下的樹;暗幽幽的天空,層層疊疊的沉雲,粗礪砂石滿布、帶刺似的一坨一坨灌木叢和消失的步道。
行經這樣的步道還是感覺很開心的,因為遼闊而美。
扭曲的枝椏,像會把孩子捲起來吃掉。
於是恐懼開始若蛇纏綿,幾欲讓人窒息。我已來回踱步了數回,往不同方向試探路線,就是尋不回那道上山小徑。連那棵我以為可賴以“認路”的樹, 也變得和山坡上其他的樹一模一樣,無法辨識。我試圖往數個不同的方向下 山,卻猶豫再三,一再退縮。我害怕走著走著,不是回到原點,而是來到湍急的河流邊,或會被流水帶走而無人知曉。孤單地死於荒野是很淒涼的。
我在狂風中拿出地圖和小型指南針對照,卻只是徒添絕望。後來的後來, 我在矮樹下坐了下來。風狂嘯不停歇。那是我聽過最可怖的風聲,是可以將人吹倒的力道。我無法思索,只好不動如山;偶爾會因為風太狂妄而被迫蹲下來躲到石頭後方。機械似的反應,腦袋依舊是當機狀態,空白一片。
巴塔哥尼亞高原
巴塔哥尼亞高原泛指南美洲大陸 安第斯山脈(Andes)南端與其 以東的草原與荒漠地帶,北臨 科羅拉多河(Colorado River) 與 巴 蘭 卡 斯 河(Barrancas River),南至阿根廷的火地島 (Tierra del Fuego)。傳說巴 塔哥尼亞高原的原住民是特維 爾切族(Tehuelche),他們身 材高大,腳闆尤大,西班牙殖 民者因而稱這裏為巴塔哥尼亞 (Patagonia),意即“大腳丫 的土地”。
如果我懼怕
兩個多小時,滴答滴答,像山澗裏滴不盡的水滴、數不完的分秒,宛若沒有終了的 時候。我懼怕,卻沒有崩潰。眼眶潮濕,但 始終沒有掉下眼淚。或許因為我知道天終究 會亮,路終究會找到。更或許因為我心底清 楚,即使哭了,也沒人會拍拍我的肩,對我 說:“沒事,別怕。”在覺得整座山頭只有 我孤零零一人的時候,心裏的潮濕是後來的 陽光永遠無法晾乾的。更何況,後來的天氣 一直都潮濕陰暗。
然而巴塔哥尼亞高原在如此灰敗的天空 底下,依舊美得讓人心動。後來那段9小時來回卻沒有登頂的荒野路途,時斷時續的 霏霏細雨迷離了整座山頭與荒原。我遇上了 一些人,又告別了這些人,來來回回擦肩而 過的健行者超越了我又消失了蹤影,我知道 自己走了那麼一段自始至終都是那麼孤單的路。彷若孤軍奮戰。在那美得無法言喻的巴 塔哥尼亞荒原裏。
卡必利湖上烏雲重重,水氣彌漫。如同空靈迷幻的一幅畫面。
如果我放棄了
兩個小時曝露在風裏,天亮後繼續健 行還是索性回頭的兩個念頭在腦袋裏掙紮。待天濛濛亮的時候,我終於找著了那 道小徑,匆匆往下坡走。然後頭也不回地 往來時路的方向疾步走。我想返回。
天微亮。冥濛曖昧的時光,依然烏雲 重重。而我害怕。然而回頭不久即迎面遇 上 4 個高大的男生。既見人煙,剎那竟似 忘了先前的絕望軟弱,不及細想就劈頭一 問:“請問你們是要往卡必利湖(Laguna Capri)的方向嗎?”4 個大男生的深邃輪 廓都不經意地流露出錯愕驚訝的神情。遲疑了片刻,點了點頭。“請問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?”
如果我不相信
4個來自布宜諾斯艾利斯(Buenos Aires)的男生詫異著為何在那樣的清晨時 分,一個亞洲女生會獨自出現在歸返的路 上。我們邊走,我邊說。他們指著那道上山 小徑,說或許那只是讓人登高望遠而非健行 的路徑。正確的路徑就在我避風的灌木叢 後,只因手電筒的燈光微弱而錯過。我恍 然,默然無語,傻笑著回應。
枯林與雪山。
後來回憶起這一段不期而遇,我總想起 他們那訝異與猶豫的神情,思忖著他們不會以為是見鬼了吧?至於自己,雖說當時有些 擔憂在這不見人煙的荒原裏跟著4個陌生的 男子會有什麼問題。然而我沒想太多就選擇相信,也只能如此。開口相詢的霎那,我 才了悟其實當時沒有真的想放棄。要繼續的念頭依然強烈。
健行途中,他們總是數人在前,一人殿後。遷就著我緩慢的步伐,把我護在隊伍裏。又邊走邊研究路邊的樹枝,終於折了一枝適中 的樹枝充當我的登山杖。這枝登山杖在最後那 段風雨飄搖的亂石路裏證明了其重要性。即使它並沒有陪伴著意志力薄弱的我登上最終 點眺望三湖(Laguna de Los Tres)。
天全亮了。我與他們走過看不清的暗黑森林,走過那段將亮未亮的曖昧時光, 走在料峭晨風裏。紛紛落落的細雨時來時 去,基本預告了那一整日的天氣。我追逐 著他們的步伐,終於來到我原先想要看日出的地方——卡必利湖。淩晨黯黑時分獨 自出發,就是為了親眼印證前一日韓國旅人給我看的,卡必利湖的日出。她照片裏乍醒的陽光與湛藍的湖,讓我遺忘了自己的能耐。
而如今有什麼日出呢?彼時雨歇,我靜靜凝望著這在灰雲底下“沒什麼”的湖,正 拿不定主意是否該繼續還是回頭。卻是鐵定 不能跟隨這4個大男生了,我已拖累他們的步伐太久。告別以後,我在湖邊踱步了一會兒,看那湖畔微露的秋色。再看了看手錶, 決定繼續前進。不管此後路途是否艱難。
如果我堅持
費茨羅伊步道(Senda al Fitz Roy)的終點是三湖。這一路,盈盈滿 山的綠點綴著或泛黃或豔紅的秋意濃 稠。枯白蕭索的枝椏與樹幹,或安靜 地橫躺於蕭蕭飄揚的黃草地上,或無 言地孤絕似地伸展於天空。剎那讓我 感覺那就是達利的畫裏,那瘋狂詭譎 的Y型枝椏。山巒觸目可及,冰川與 雪在山巒間靜止著透藍。偶爾行經一 圈圈的水窪,偶爾若走過秋天的日本庭園,潺潺流水昭示著生氣勃勃。染 上秋色與灰雲稠雨的巴塔哥尼亞荒原 即使寂然孤絕,卻依舊動人心神。
流水與秋意,還有遠處的山巒與冰川。感覺像時空錯置的日本庭園。
三分二的徒步時間,瀟瀟冷雨紛 飛於曠野山頭間。雨氣空靈迷幻地蔓延,模糊了巴塔哥尼亞荒原的輪廓。 我一路踽踽獨行,偶爾迎著風,偶爾 看見悄悄透過雲層斜睨大地的微弱陽 光。健行客披著防雨外套,一個又一 個,遠遠地經過我身邊,又遠遠地拋 離。大部份時候剩我獨行於這天潮地 濕的境地。
當終於來到末段路,我仰望那 轉角就消失的亂石路,知道這就是書 上說的最難過的一關,預計要一小時 不間斷地上山。起點豎起了一塊牌子 寫著:“若刮大風或下雨,請不要上 山。”我在那裏稍歇,吃了兩塊能量 棒,把相機都塞進背包。正準備上山, 細雨再度飄落飛揚。
我用那4 個大男生給我的樹枝充作登山杖,開始一步一步往上爬。 我一向氣魄欠佳,不一會兒即氣喘籲 籲。這段路亂石雜遝,僅憑一枝一枝 頭上塗了黃漆的木棍帶領著所有健行 客一步步蜿蜒向上。雨越發濃稠,風 不斷地刮。我放眼望去那山谷,淒切 迷離,模糊了山谷的臉。也模糊了我 的眼。
我忘了是否有哭,為何而哭。濕 滑的亂石路,雨水不斷奔瀉而下。我 看不見盡頭,體力不支,精神漸漸潰 散,不斷有人超越我。我到底在幹什 麼?我心裏自問。相隔20 分鐘,我 問了兩次下山行經的人。兩個人都告 訴我:“大概還有40 分鐘吧。”然後望著我,一臉為難。
如果彩虹沒有出現
後來我放棄了那最後的40分鐘。雨勢沒有絲毫緩解,我從淩晨5 時開始到彼時,只有兩塊能量棒果腹。淩晨時分2 小時的驚嚇,到後 來的淒迷雨境,腹空難熬,我已意志渙散。竟是決意下山。
看見彩虹了嗎?那一剎我感動得想哭。邊笑邊哭,像個瘋子一樣。
前進時,太陽幾乎全程缺席,回程時卻開始撥開雲霧欣喜露臉。那 一大片在雨後陽光下泛黃的山谷,如一汪洋的黃金稻穀閃閃發光。我遠遠地看見前方出現了彩虹,眼眶忽然濕潤了。此前我仍拖著酸疼的雙腳 與空虛的胃,責難著自己為何要來折磨自己,責難著為何要不自量力又 不知天高地厚。瞅見那七色橋浮現在巴塔哥尼亞的天空上,我哭著笑了, 也笑著哭了。兀自加快腳步只為接近彩虹,像個傻子一樣。
回到步道的入口處,一彎璀璨奪目的霓與虹正蓋起了兩座橋,連 接查爾騰小鎮的這頭與那頭。這一路在風中雨裏折騰了9 個小時,終 於感受到了溫暖的陽光、彩虹的饋贈。正想往小鎮中心的旅舍回返, 天空忽又淅淅瀝瀝地落下了小雨珠。我哭笑不得,只是暗忖著:“風 雨過後會有彩虹。”可彩虹過後,風雨依舊在。
當我洗淨身體與衣物,神清氣爽地坐在旅舍的餐廳裏發呆時, 已是午後4 時許。窗外陽光普照,不見烏雲,只有狂風依舊。我獨 自凝睇著窗外陽光,聽著如鬼嚎的狂風,已不知道該想些什麼。
查爾騰小鎮 (El Chaltén)
查爾騰小鎮地處巴塔哥尼亞高原區域內, 是臨近冰川國家公園(Parque Nacional Los Glaciares)北端的一個 小鎮。以下兩段健行步道皆位於冰川國 家公園內,無需門票。可一日來回,或 結合兩條路線,但需露營。
1.費茨羅伊步道
單向4 小時。途經卡必利湖,終點是三 湖。前半段不太困難,最後一小時(或 更多)的路程是一段蜿蜒往上的亂石 路,較為吃力,需登山杖。如果一個人, 又不是健行常客,建議等天亮才出發。
2.塔湖步道(或稱托雷湖步道,Senda a Laguna Torre)
這是段相對簡單的健行路線,單向3 小 時。這裏幾乎全程平地,無甚高低起 伏。路徑非常清楚,終點就是以費茨羅 伊山為背景的塔湖。
Travel Tips
航班
新加坡/吉隆玻→布宜諾斯艾利斯 新加坡和吉隆玻都沒有直飛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航班,可乘搭埃塞爾比亞航空(Ethiopian Airlines)、阿聯酋航空等,一般需 轉機2次,不計等待轉機的時間,飛行時間約25小時。
阿根廷境內交通
巴士 阿根廷境內的長途巴士,尤其是布宜諾斯艾利斯以南,路途遙遠(動輒十多個小時),價格高昂(一般 100USD/135.76SGD 起跳)。座位寬敞舒適,大部份有供食。阿根廷的午餐和晚餐時間較晚,可帶零食或麵包 之類上車以防萬一。
飛機 幾乎所有阿根廷境內航空的促銷價都只限於當地 人。另一策略是過境智利,智利的Sky Airlines偶爾會有促銷機票價格,而且不限於當地人。
查爾騰交通
查爾騰非常小,只需走路。最靠近的旅遊城市是卡 拉法特(El Calafate),3 小時的路程。主要有兩家 巴 士 公 司,Marga Taqsa 是 稍 微 便 宜 的 一 家, 單 程 410ARS/20.25SGD。從這裏也可往洛斯安蒂果斯(Los Antiguos),或聖卡洛斯- 德巴裏洛切(San Carlos de Bariloche)。我從布宜諾斯艾利斯搭巴士到巴裏洛切玩了幾天,才從巴裏洛切到查爾騰,搭Marga Taqsa,需 轉車一次,共2210ARS/109.13SGD。
* 這樣的路線雖然比較順,但阿根廷長途巴士非常昂貴。建議欲在此區域旅遊者選擇在阿根廷和智利之間作Z字形旅行。智利部份的車票會稍微便宜。有些人則從布宜諾斯艾利斯搭飛機到卡拉
法特,再從卡拉法特到查爾騰。
氣候
旺季是夏天的1月和2月,這季節也是狂風大作的時候。 三月末已接近淡季,國家公園裏頭秋意盎然。五月末一片冬季景色,健行的人非常少。
貨幣
阿根廷比索(ARS)
1SGD=20.29ARS(22.06.2018)
*此文轉載自《大腳印》(www.bigfoottraveller.com)。歡迎讀者 上網閱讀其他文章和旅遊路線。
本文轉自《暢遊行》2018年8月號,原標題《阿根廷 巴塔哥尼亞高原上的彩虹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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